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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1章(1 / 1)

他撒谎的样子、竭尽隐瞒秘密的样子,像一根在她手心绷紧的琴弦。

罗敷喜欢他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。

她和对方上了床:

由此,猜谜语游戏逐渐演变为粗鲁、肮脏的两性较劲。

撕扯缠绵、不死不休。

男人的话总是很少。

他总是很刻意地疏离她。

他在床上表现得很凶恶,她就与他逞凶斗恶。

罗敷非常、非常喜欢挑逗他。

你看,那山,又远又高,想爬吗?

想。

她享受这样的乐趣,像是浸在水里剥洋葱一般。每隔一段时间,她就脱下对方一层伪装。

直到露出男人那颗由铅做的心——

铅做的心和死鸟,是上帝最珍视的东西。

他的灵魂、他走过的路,都牢牢地驻在了她的眼里。

后来,没过多久。

他又说:“天下无不散的筵席。”

而后,一头钻进了矿井里、再也没有出来过。

至此,罗敷终于从噩梦中挣脱。

她闻到了浓烈、呛鼻的消毒水,她奋力睁开的眼里,砌满了茫然、入目一片白。

她不是一个人。

她的身侧,还有一个满身灰土、头发凌乱的男人。

男人靠在床头趴伏着,看不清脸。

罗敷心里松了一处。她轻轻地叫了一声,指腹触到了男人的头发。

或许是为了骗自己。

她眼睛颤了颤,说了句:“你没事就好。”

对方听到了。

男人猛地抬头,像是也被魇住了、慌慌睁开通红的眼。

他不是季庭柯。

在看清对方脸的一瞬。

罗敷的脸色,一寸一寸地灰败了下去。

她叫了对方的名字。

“汪工。”

她问:“他人呢?”

汪工的眼里布满了血丝。

他用手抹脸——

手上的土也多,面上的灰也多。

越抹越花,直到掌心沾染了点濡湿。

他的掌心罩在眼睛上,忽地、死活都不肯动了。

良久,罗敷才听到了他泛哑、压低的声音。

他说:“季庭柯还在下面,没能出来。”

向前看

罗敷搡开了伏在身侧、挡住她动作的汪工。

她赤着脚,踩在医院冰凉的地砖上。

地砖的温度顺着女人的脚底,一路攀爬、凉到了心里。

这里,她立足的这栋大楼,是距离钼矿附近、路程最近的一家医院。

透过医院的窗向外远眺,依稀还能窥见“精诚矿场”的招牌。

它被揭开了钼矿那层神秘的面纱。暴露在外的部分,豁开、陷下去一个大洞。

罗敷的耳边,仿佛响起了有规律的、交错的鸣笛声。

或许,那是警方的鸣笛声。又或许,来自呼啸而过的消防车。

她已经分辨不出来了。

她听见汪工的声音在后头:

“搜救的队伍已经到了。”

他压低了声音。

“万一,有奇迹呢?”

万一呢?

那天之后,又过了一周。

又遇熟悉的、令人生厌的雷雨天。

后儿坪的“史家鱼加面”,在一记闷雷后,不出意外地、再一次跳了闸。

张穗的生意较以往更好。最近,她找水货市场新进了一批小银鲳,十八块钱左右一斤。每天上供氧机养着,拎着扇子、抱着臂在檐下跟人抱怨:

实在是难伺候。

“这鱼,水面上撒的饲料不吃、水底的饲料也不吃,只吃中间飘着的。”

说话之间,她还在拿眼觑着外面——

出了檐外,雨水固执顽强地倾倒在瓦楞铁皮上。天边一道闪光翻卷,风暴已然脱了缰。

这一场雨,简直和大暑那天、瞧着一模一样。

只是这一次,前台后墙处悬着的电闸箱前,再没有一个推闸、复位送电的男人身影。

张穗知道:对面的鱼加面馆,又新招了个水灵灵的丫头。

话多嘴甜、心思活络。只可惜,眼底没活儿。

对方不会拨闸送电,又常常说一忙起来就忘了收面钱。

凡一遇到事,下意识地就找史常铸。害得姓史的家中起火、老婆急得上来就给男人俩嘴巴子。

挨了两巴掌,史常铸捂着左半边脸,啐了口不带血的唾沫。

有时候,旁人也问他:“以前做事、手脚最麻利的季小哥,怎么现在不在了?”

问多了,史常铸肉眼可见得烦躁。

他在别处,其实还有分店。

这一周,心思却几乎全耗在了后儿坪,说话像是要喷火,也不知是冲谁。嗓门儿震天地:

“死了!都死绝了!”

又是唏嘘一声,那人抻大了浑浊的双眼:“死了?”

史常铸努了努嘴:

“你没听人说么?

人被埋在了钼矿下面,数个队伍几夜没阖眼地搜救了一圈儿。说是‘光打开洞口,就要耗费一周的时间’。活是见不着人了,死、也不一定能找着尸。”

这样的对话,以每天平均三次的频率,在后儿坪反复上演。

一众店家倒腾来、倒腾去,在没有新花样、新谈资抬上来前,几乎要把这几句盘包了浆。

张穗早就听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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